《华南神龙陈松顺》第四节:抗击董文渊、周德裕

2013-06-02 20:06:00 阅读:7166

  《华南神龙陈松顺》第四节:抗击董文渊、周德裕

陈松顺和师父钟珍相处的时间虽很短暂,但所受到的陶冶是很深厚的。钟珍一生的棋艺经历除了曾在越南著有声誉之外,那几年在香港也写下了重要的史页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华南神龙陈松顺

  一九三八年三月间,香港的棋人以抗日战争方兴未艾,本着爱国热忱,组成了“香港象棋筹款购债大会”,决定将棋赛筹得的款项,全数购买救国公债。棋赛以“七省棋王”周德裕和“灵宝大法师”钟珍领衔出场。当时周德裕声望甚隆,能同他抗手的人选不易找到,棋艺名流黄启康先生认为非钟珍莫属。钟珍本同闲云野鹤,不惯在重要棋赛中亮相,黄启康说以抗战大义,钟珍慨然允诺。赛前,黄启康还邀请冯敬如陪钟珍“熬棋骨“(练棋)。于是,香港高升茶楼周钟棋赛揭开帷幕。他们这次是作六局赛,结果以各胜一局和四局而保持均势。四月上、中旬间,周钟续赛四局,各胜两局,没有一局和棋。他们前后共赛棋十局,秋色平分,因而钟珍声誉骤高。在香港任教的古文家黄密弓先生十分叹服钟珍的慧悟,他说:“钟珍心细眼快,较之《三国演义》所载一目能观十行书的张永年,难分高下”。

  这年十月,广州沦陷。十一月,周德裕和钟珍还作了半公开的五局赛,这是富商陆榕乐邀请他们在塘西“同乐”俱乐部进行的。这次棋赛,先和一局,钟胜第二局,不料钟后劲不继,其余三局全输了。失败之余,钟珍引为恨事,写了一封长信给远在美洲的雷法耀。信中说塘西棋赛的第三局棋,  “时间太长,由晚间八点半起,弈至翌早八点半尚未终局”,因“眼倦打盹”,错失一炮而败。又说“倘预服药提神,则无此错着矣”。他所说的“服药”,其实就是抽大烟。第四、五两局,他认为是在“精神愤闷一中连败的。信件说“半世英名,一夜降落,殊恨事也”,“不知何时一战而雪此耳”。这以后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同周德裕下棋了。

  这封信还向雷法耀提及陈松顺的情况,略说:“松顺天资聪慧,具有夙根,故一抵香江,棋坛声誉即交相称颂,皆日:真不愧为雷法耀之高徒也。弟与松顺在湾仔租一房,日夕研究象艺,以高徒之天资颖悟,将来成绩超越卢、冯、周外,自是意中事也。”钟珍对陈松顺评价之高,于此可见。雷法耀很珍惜这封信,保存了五十年,于八十年代才寄给陈松顺收藏。

  陈松顺离开师门之后,立意开拓自己的路。澳门曾经是他大有斩获之地,而且有不少棋坛熟友,地利、人和兼而有之,所以他再次饮马澳门,在平安茶楼坐台应客。坐台亦即是设象棋擂台之意,除了一般棋客前来赌棋之外,薛炳光、邹青等老牌棋手也常来闯阵助兴,棋座上十分挤拥。那时吴文英正翩翩年少,既是书生,又是棋坛新秀,经常出入平安茶楼,专看陈松顺下棋。

  澳门只是一掌之地,不可能大有作为。过了一段时间,陈又回来香港,在棋友毛策希家中下榻。他自从离乡来港,乡信久疏,这时思母心切,约同一位台山端芬乡人梅文联袂回乡。梅文原是济生堂的老掌柜,同陈家很有旧谊。因为广州已经沦陷,交通梗阻,两人只得至长洲搭船回台山。渔船小客多,他们不能同搭一船,于是各自上船,约定登岸时会合。不料在海上遇风,梅文乘搭的渔船沉没,梅文坠海,却侥幸给别的船只救起,得以不死。陈松顺回至久别的广海,乡中人事已经大变。因陈松顺的父亲已经弃世,祖父、叔父和母亲还在。济生堂的铺前铺后一再落下炸弹,遗痕遍布,瓦砾如山。他们天天要走警报。祖父年迈不.能管事,叔父又不善经商,因而卖铺给一位侨属,举家回到洋渡村老家居住。祖父将卖铺所得一万多元修葺好一座碉堡型的两层楼屋,加盖一间阁楼,陈设好小书室,静居颐养。陈松顺蛰居乡中,日常除了练字、钓鱼之外,下棋的机会不多。静极思动,又收拾几件行装,再出香港。

  这次到香港,又住进台山同乡开设在苏行街的“美璋隆”商号。他每天都在下棋,九龙深水炒的“一定好”和旺角的“得月楼”茶室,都是常到的地方。

   陈松顺先前在钟珍门下的时候,有几个同辈的棋友,如覃剑秋、黎子健等,都成为当代棋坛有影响的人物。覃剑秋也师事钟珍,与陈有师兄弟之谊。当时覃正在读书,没有和钟珍一起生活。黎子健是广东东莞人,与陈松顺同年,两人认识很早,而且十分投合。往往走在一起,在乘电轮渡海时也在船上摆棋对局,走在马路上则作口弈,蹲在骑楼底也可下半天棋。钟珍介绍黎子健去见曾展鸿,意在请曾指教。曾展鸿和黎子健下了第一局棋,赢得并不轻松。后来曾展鸿在庆云茶楼看见黎子健对苏天雄四局,方绍钦二局,全都弈和,他说:“黎非弱者,棋艺大约与麦绍文伯仲间也”。曾展鸿终于接纳黎子健为弟子。一九三九年,香港东方体育会举办全港公开象棋赛,黎子健一举夺得冠军。陈松顺还乡再到香港之后,同黎子健驰骋棋坛。他们与覃剑秋被视为“三侠”。

  那时,久居香港的湖北棋手方绍钦,在九龙上海街得如茶楼设棋坛应客,场地虽然不广,但每天聚集了不少棋人。一天,陈松顺偕同黎子健到来,意在找人下棋,忽见董文渊也在座上,袖手看棋,还没有找到对手。陈黎两人过去还没有同董文渊下过棋,这时不禁跃跃欲试,交换意见后,便向董文渊示意,要求分先博彩。不料董文渊打量着他们两个,眉毛一扬,声言:“我愿意以一敌二!”就是以一人对陈、黎两人联合作战。

  董文渊的跋扈作风,是香港棋人尽知的。他初来香港的时候,还有点惧怕周德裕,后来闭门解拆周德裕的棋,大体上足以分庭抗礼。一九三九年九月,在香港文园酒楼举行的“六王夺鼎赛”中,董文渊故意在掌心上写上“誓杀周德裕”五字,企图使周德裕恼怒而失常,两人自此心存疙瘩。“六王夺鼎赛”终被周德裕取得冠军,董文渊不服。同一个月,周德裕和董文渊作十局棋赛,董连胜六局、和一局,末后三局,周德裕弃权。周经此惨败,调整了情绪,于十月下旬再同董文渊作四局金牌赛。前三局,周二胜一和,得以重振雄风。第四局,两人争执,以致动武,不欢而散。于是周德裕在《华字日报》上发表消息,冠以刺激性的标题:“董文渊难胜一局”。自此以后,两人在香港没有再作对局。

  周、董之争既告一段落,香港棋坛相对地沉寂了。董文渊很少遭到强硬的敌手,这时在得如茶楼碰上陈松顺和黎子健,当然不把他们当作匹敌,—开口就提出“以一敌二”。陈、黎两人暗忖:  “以一敌二要有让得两先以上的棋艺才行,老董是否有这样高的实力呢?”他们觉得董文渊有点狂妄和欺人,为了不甘示弱,于是答应接仗。三人在得如茶楼展开棋战。陈、黎这一方,由黎子健临枰走子,陈松顺从旁献策。第一局,董文渊先行,挺三路兵,意在观测对手如何应付。陈方应以炮87,即卒底炮,是针锋相对之着。这局棋竟由“仙人指路”转变为斗列手炮。本来列手炮局持后手一方比较吃亏,但本局却是由进兵局变成的,局势又有所不同。陈、黎两人都要同董文渊抢先,多着后,即挺七卒,继起巡河车,弃卒夺先,形成互相争夺的局势。这时,董文渊思考了一会之后,突然大声道:  “你们输啦!”陈、黎两人愕然。原来董文渊见局势复杂,一时难分优劣;便重施故技,出言恫吓,陈、黎二人经此一吓,再私下研究,觉得还是已方占有优势,没有什么破绽可乘,便决定反攻,对董文渊说:  “你以为赢了?加多少彩金,我们都奉陪到底。”棋盘上的形势,胜负只系于一着的得失,谁也不能说已经胜定。董文渊再加思索,便提出加多三元,连原底五元,共弈八元一局。双方加彩既定,继续弈战。大概是因为棋势复杂,优劣难分,董文渊审度不够细致,竟被陈松顺、黎子健这一方的一步伏着占尽先手。于是棋势急转直下,董文渊被杀得招架不住,丢了一局。这一局棋消耗时间太长,得如茶楼已临近散市,无法再下第二局,因而双方都未曾尽兴而散。

  往后,他们在不同的地点再下了许多局棋,照样是陈、黎联合作战,董文渊逢战必败,竟未赢过一局。一次,双方进入残局,陈、黎占有压倒优势,董苦思半个小时,仍无对策,忽然离座入卫生间,好一会儿满脸春风哼着京调出来,说道:“和棋啦!”原来他想得妙着解围,果然和了此局。由此,他被棋友笑为“厕所问老师”。又一次,双方经过激烈的攻守,董文渊乘对方一着软棋,扭转了劣势,彼此只剩下车兵光公,董的小兵又占先一着,捷足构成杀局。这是董文渊“以一敌二”仅胜的一局,从此宣告休战。董当时任香港《华字日报》棋栏主编,他将这局棋刊于报上,吹嘘“华南后起之秀黎子健、陈松顺联合先行,董文渊胜”。香港的棋友都知道董的实力不足以对陈松顺和黎子健联军,但董只字不提输去的许多局棋,很替陈等不平。

  这期间,周德裕深居简出,很少露面,偶而听得董文渊与陈、黎两人棋战这件新事,不觉挑动了棋兴。他托方绍钦做联系人,对陈松顺和黎子健说:  “周德裕知道你们和老董下棋,他也想和你们玩几局。”方绍钦又加以说明:“周德裕只想交流棋艺,不在乎输赢。他也按老董的规矩,以一敌二,而且第一局给你们先行,如下和局,你们继续先行;你们赢了,才改由周德裕先。”周德裕提出各点,事实上是对陈等有利的。陈、黎二人本就很希望能同周德裕对局,增长棋战经验,现在周德裕不请自来,他们自然乐于应约。当下方绍钦叮嘱他们,两天后的中午到油麻地“一定好”茶楼等候周德裕。

  届期,陈松顺和黎子健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就上到“一定好”茶楼,饮茶静候。不料过了中午,周德裕还大驾渺然。午后,才见方绍钦匆匆赶来,说:  “周德裕快到了!”他们继续等待,候至下午三时,终于看到这位“七省棋王”缓步登楼。据陈松顺两人的估料,周德裕迟到的原因,可能是吹足大烟,增长精神之后,才来上阵;另一原因可能是故意使陈等久候,精神涣散,这是疲兵之计。黎子健后来著述《棋坛逸话》,记述这事说:“唔怕海洋大盗,最怕烟精扭数”,这是他们初战周德裕的插曲。

  双方会面,订好五元一局。这边照旧由黎子健临枰,陈松顺参赞。黎子健采用五七炮直车过河,挺中兵开局,周德裕不慌不忙,应以屏风马。周德裕自从和董文渊交手,吃了董的五七炮直车过河挺中兵起局的大亏之后,对这个局势反复解拆,已经得到应付的好着。黎、陈两人不知底蕴,竟然袭用董的战术,所以未到中局,就遭到周德裕的反击,失去先手。两人见情势不妙,耐心应战,延到下午七时,已是“一定好”茶楼开夜市的时候,还未终局。双方决定转移场地,到附近的金台旅店要了个房间,继续攻守。一直搏战到午夜十二时,到底还是周德裕赢了这马拉松式的一局。双方都需要小休。陈松顺和黎子健到外边吃夜餐,一面商议战略战术,希望挽回败局。周德裕却留在旅店吸大烟,蓄养精神。那时香港有公烟发售,公开吸食并不违法。

  第二局棋在夜色深沉中开始。黎、陈吸取了上一局的教训,改用挺七兵的中炮局展开攻势。这一来声势逼人,使周德裕穷于应付。战至残局,黎、陈这边拥有两炮一马三兵,攻势旺盛;周只剩双马一炮,已成败势。不料在仓猝间,黎、陈一方误失一只盲炮,形势逆转,结果勉强守和。

  第三局,黎、陈采用《梅花谱》旧局“巡河车兑兵局”进攻,激战两个多小时,才攻陷周德裕的九宫,夺回一局,扳成平手。

  第四局按成议由周先行,他以进三兵“仙人指路”作稳健开局,双方不断兑子,以和局告终。第五局,黎、陈先行,架中炮,开局的几个回合着法为:炮25,马23,马23,炮87,车12,炮74。据黎子健回忆这一局棋说:周德裕以炮74去兵,是想压住对方的马,减轻己方受攻的负担,并想借多一卒之力,与对方展开“散手”搏击,希望以丰富的棋赛经验取胜。黎子健又认为自己和陈松顺平时跟卢辉、冯敬如、方绍钦等对弈已惯,对于这种打“散手”的战斗,已如家常便饭,实优为之。所以这一局棋演变下去,黎、陈挺七兵跃马进攻,周德裕节节退守,一马被擒。黎、陈的炮击发扬威力,破敌致胜。

  棋战至此,只下了五局棋,已不仅通宵达旦,而且到了次日的午后两点半钟了。陈松顺等开始感到神疲眼倦,需要休息,对周德裕说:“周先生,下棋时间太长了,实在困倦,想睡觉。下一局该你先行,改天再下吧。”哪知周德裕却说:“再下一局吧,给你们先行好了。”黎、陈两人说:  “不是先后行的问题,委实疲倦得很。”他们没料到周德裕仍精神奕奕,很有兴致地说道:  “时间不算长,现在棋兴正浓,不下棋很扫兴。我宁可给你们先行,实在是想过透棋瘾而已。”这位七省棋王下了一天半棋没睡觉,还说棋兴方浓,使黎、陈两人无法推搪。当时,陈松顺见情面难却,一方面也想乘胜追击,忍不住说:“既然周先生还有兴致,我们下十元一局吧。”周德裕还未回答,黎子健忙说:“不是多少钱一局的问题,我实在疲倦得很,还是改天再下的好。”陈松顺说:  “没关系,我还可以应付,如果你眼倦,让我来走子,你在旁协助。”黎子健见陈松顺表示尚有余勇可贾,自然不想扫他的兴,两人请周德裕重新入座,陈松顺便替黎子健登场。   

  周德裕既然愿意再执后手,陈松顺摆了个当头炮,周德裕不再屏风马应战,却搬出了号称“半壁山河”的反宫马局来对抗。开局不久,董文渊来了。这时正逢大热天,董文渊穿了一件纱绸长衫,走进房门,口里叫嚷着“热死人”,解下长衫,一边挥汗,一边大唱京曲。陈松顺正走了一步车12,董竟用京腔低唱:“上只士啦!”似乎是要提醒周德裕巩固中防。陈松顺和黎子健都不允许董文渊在场胡闹,立即起来撵他出房。董满口答应不再提后着,这才让他旁观。陈、黎两人再聚精会神,进迫周德裕。到下午四时左右,棋盘上的局势,陈、黎拥有车双马兵,以先手之利,进击周德裕的车马炮。他们的过河兵已深入士行线,胜局在望。董文渊看到这里,对另一观战的棋友说:“周德裕输啦。”穿回长衫而去。董走后,周德裕用车逐马,陈松顺回顾黎子健说:“我们走马吧。”黎点头同意。不料陈松顺不是移走被逐的马,却误将另一只马置在对方的车行线上,被周德裕一车捉双马,势必丢失其一。这一步误着,因久弈神疲所致。两人相顾失色,周德裕则局势顿时改观,车马炮追奔逐北,终于获胜。陈、黎输了这一局,被周德裕扳平,宣告休战。计共下了五十多小时的棋。据黎子健审察,这次棋战,周德裕能够扳平,仅是出于侥幸。如照正常情况,周德裕会输两局到三局棋。后来黎子健曾单独对抗周德裕,条件是周让黎长先,他们下了十局棋,结果一比一,其余八局均和。

  陈松顺这一段棋事活动,正处在太平洋战争前的几个月间。炎夏渐去,又是秋凉时节,日军的未来动向,使香港处在风声鹤唳之中。棋人虽然多是萧然一身,也纷纷作避地的打算。太平洋战争是在这年冬爆发的,事前已有些名棋手或棋艺名流离港内迁。128日,日机对启德机场、深水埗兵房、宋王台附近民房进行轰炸,香港进入战时状态。12日,日军攻占九龙,香港危在旦夕。陈松顺到机利文新街义德隆商号暂住,这是棋友欧阳长的家。他和欧阳长白天外出避炮火轰击,夜里回店,照旧下棋。25日,恰是香港开埠一百零一个圣诞节,日军酒井部队侵陷香港。

 

作者:综合报道 电脑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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